我是牧陽人

 這群信眾緊握線香，有如蓄勢待發的田徑選手，準備拔腿奔跑，直衝終點，爭取第一，兩者不同的是，田徑選手豎起耳朵等待裁判鳴槍，信徒則是睜大眼睛等待廟門開啟，只要門後的工作人員拉開木拴，廟門輕啟的剎那，信眾無不鼓盡全力，邁開腳步，往前直衝，為的就是將手中的線香插進香爐，搶得農曆新年的頭香，祈求來年的好運道、好彩頭。

不知何時開始，這種場景總會出現在大年初一的各大廟宇，但可以確定的是，近幾年來電視新聞總會播放各地搶頭香的衝撞畫面，有人搶得頭香，有人摔倒跌跤，有人意外灼傷。

抵達終點，稍做休息後，我就迫不及待問三位學生：「好不好玩？」一個是點頭示意，一個是輕聲說好玩，一個是點頭如倒蒜大喊好玩啊，三種不同的回答，流露三種迥異的性格，學生就是如此，皆有不同的個人特質與學習狀態，身為教師當然也會獲得不同的回饋與樂趣。

帶學生來路跑，需要幫他們報名、支付郵資、來回接送，又要負責他們的校外安全，難得放鬆的假日卻得看顧學生，幸好順利完成路跑，萬一出事還得擔起該負的責任，不過，即便如此，我仍樂意帶他們來參加，因為，我想藉由這場路跑告訴他們兩件事。

前面的選手背影越離越遠，超越我的選手也越來越多，他們輕盈的腳步，自信的背影，讓我好羨慕，也讓我很挫折，還好右邊濕地的景觀寧靜廣闊，周遭的空氣清涼醒神，而且我知道裕洲一直跑在我右後。

與我同跑的三位學生，裕洲、建益和永傑，是我今年授課班級的學生，他們都住七股，都聽過黑皮盃，卻從未參加過，甚至沒有任何長跑經驗，永傑雖於今年四月校內舉辦的8公里越野賽跑順利完跑，成績卻不盡理想，裕洲和建益則是全程邊 跑邊走，有鑑於此，一個月前，我就叮嚀他們務必要練跑，起初他們真的相約於假日跑了3公里，但後來可能有事耽擱，也可能興致過了，不再練跑，所以，一個是拉肚子和流感，三個是沒經驗和偷懶，狀況都不好的我們，看到周遭氣勢氣勢如虹的其他選手，不敢奢望能夠完跑，只是祈求完成比賽即可，就算腳步慢下來，用走的也沒關係。但是，永傑和建益的狀況似乎不錯，我已看不到他倆的背影。

秋冬交替之際，早晚溫差甚大，助長流感肆虐。兩個星期前，突如其來的流感，讓我看了四次醫生，數以百計的藥丸通過食道、抵達胃囊、順著血液流竄全身，雖然勉強克制流感，卻也毒化不少細胞。曾有某位女性藝人自承，她每天原本都須倚靠安眠藥和酒精，但自從學習熱瑜珈，身體機能變好，失眠病症消失，而她在瑜珈練習過程，曾聞到從毛細孔排出的汗水散發濃厚臭味，她說這是因為排解先前累積體內毒素的效果，我想，若我也做瑜珈的話，搞不好也會汗水也會有百顆藥丸的臭味吧。

雖經兩週修養，但未完全康復，這時卻要撐起咳嗽的身體，面對10.6公里的路跑。說真的，若非學生的關係，我根本就不想參賽，只想窩在暖被裡。

每次報名路跑，我就會展開自主訓練，比賽前兩週就該跑完全程，至少也得跑完三分之二的距離，但是，這次黑皮盃路跑前兩週得了流感，再往前推前兩週則是吃壞肚子，記得，曾於週五夜間進修部的授課期間，跑了三次廁所，拉到快要脫肛；也就是說，整整一個月，完全沒有練跑；再加上流感仍未痊癒，還有冷鋒來襲，真的沒有自信跑完全程。但沒辦法，我還得到17號省道的7-11接三位學生到會場，所以只得硬著頭皮上了。

飛機緩慢滑行至跑道中央，逐漸加速，突然，引擎暴出巨響，瞬間飛離跑道，身體隨著飛機直衝天際而呈現些微的仰角，雙腳彷彿離開地面似的，有種詭異的騰空感受…

坐飛機，出國玩，對於城市的孩子來說，可能是學校辦理的一個活動，也可能是家長給孩子的一項獎勵，甚至可能只是是每年固定的一場全家旅遊，但是，對於多數的鄉下孩子來說，卻是他們成年前的一個夢想，至少對我目前任教學校的多數孩子而言，這是遙不可及的一個念頭，因此，「海外遊歷」計畫執行之後，雖然絕大多數的學生缺乏自信而望之怯步，但高達51位的參賽人數不就意味著這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活動？也是一個可能實現的夢想？

我很難忘懷，讀完余華《許三觀賣血記》之後的感動，這是第一本撼動我心靈的小說，小說的故事與情節雖已模糊，我卻清楚記得，主角許三觀的一生遭逢數次劫難，但總能安然度過，不是他運氣好，而是他的血，他以賣血來化解生命災厄，這就好像古代巫術的血祭儀式，抽刀劃過牲畜咽喉，鮮血流淌於祭壇，向天地神祇宣誓祭者的敬畏與虔誠，只要流過血了，災厄也化解了。

後來，我翻閱余華所有小說，其中，《呼喊與細雨》的首段讓我深刻不已，余華描述他於兒時夜晚聽到，「一個女人哭泣般的呼喊聲從遠處傳來，嘶啞的聲音在當初寂靜無比的黑夜裡突然響起，使我此刻回想中的童年顫抖不已。」這段不知是虛構還是真實的記憶，讓成人後的余華對於深層恐懼有這樣的說法：「再也沒有孤獨的無依無靠的呼喊聲更讓人戰慄了，在雨中空曠的黑夜裡。」

轉貼《自由時報》2009年8月10日

大內淹到3樓 鄉民摸黑逃

〔記者楊美紅、楊金城、曾慧雯、蘇金鳳／綜合報導〕莫拉克帶來的豪雨灌爆曾文水庫，八日深夜十一點半曾文水庫閘門全開，超大洩洪水量灌破曾文溪堤防，造成台南縣十二個鄉鎮大淹水，大內鄉水淹一度達三樓高。由於大雨不斷，到截稿為止，學甲、下營、麻豆、北門還有數千人被水圍困，仍在救援中。

時間拉回8日夜晚。

原本我和我媽要到麻豆85°C買父親節蛋糕，車行至麻豆興中路與縣道173的紅綠燈口，85°C的招牌就在眼前100公尺處，但我和媽媽被眼前的淹水嚇到了，水位已至輪胎三分之二的高度，我們不顧後面來車，開啟警示閃黃燈，緩慢後退，迴轉離開，麻豆離我家不到5公里，但這段路我們至少花了15分鐘，即使雨刷極速來回掃蕩擋風玻璃的雨水，卻仍擋不住傾盆而下的暴雨，很難看清眼前路況，我們僅能依附兩旁已滅的路燈，緩行於水路中間，若非對這條幾乎每日必行的回家之路甚為熟悉，不然真的可能會有意外發生。

安然到家後，全家流轉於新聞台與大話新聞，得知屏東地區災情異常慘烈，除了對於他們的不幸感到悲傷，也替自家的安然感到慶幸。只是，從來不曾想過電視畫面水淹住家的慘象，竟然會發生在我們家身上。

  農曆大年初一，全家爬山踏青，幾已成為我們家迎接新年不可或缺的活動，每當全家走在林間小徑，我總會喃喃自語「行春，行春，有行卡有春」，無非是想藉著「行春」這種踩在土地的踏實感，踏出一個新開始，走出一個新發展，這時， 原本只是戶外的新年活動，似乎就升級為與除夕夜圍爐年夜飯一樣的新年儀式，也唯有讓行春成為儀式，才能讓一年幾乎工作360天的父親放下漆刷，稍作喘息，享受休閒。

去年，我們到位於新化的國家林場（國立中興大學新化植物園）。

 漫步在這座全國唯一的低海拔熱帶林場的石階步道，不禁讓父親想起以前當兵時，曾經全副武裝行軍於這片深林，從那邊走到這邊，從日間走到夜間，從有力走到無力，我回應父親的話題說，幾年前我在成功嶺新訓時，溫度過高就不用出操了，他聽到後，沒說什麼。對父親來說，就算是極不合理的對待，他仍能坦然接受，不管是義務役的軍旅生活，還是現今的油漆工作，或是他生活遭遇的挫折，不逃避，不退卻，逆來順受，勇敢面對，他總是沈默做好應盡的本分。

今年的行春，我們則是來到南化鄉的烏山。

以前曾於電視看過，烏山有一群臺灣彌猴，果不其然，車子停在距離烏山步道路口不遠的停車場，三三兩兩的猴子隨即出現在眼前，牠們不怕人，也不怕生，悠閒走在鋪著柏油的廣場，還會裝可憐向我們乞討食物。